(转载)五一——跳房子
选自《儿童文学》第 599 期(2014 年 3 月号)。
上一次读这篇文章是十年前,现在又找到了。
不要问我是怎么找到的,因为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。
正文
一
如果你连十二岁生日都没过,却猛然意识到,童年的保质期即将临近,我敢打赌你肯定会跟我一样惊慌失措。
一整个鲜活的、散发着芬芳气息和闪着金光的童年即将要过期!多可怕的晴天霹雳,简直就像气象局以最沉重、紧急的口吻,发布灾害红色预警。
事先没有人对我发布预警信号,我却跟遭了灾的难民们如出一辙。最开始我难以置信,接着是惊慌失措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恐惧仿佛是一头沉重的大象,压在我的肺部,让我感觉到窒息。
对那个残忍地向我揭露这一事实真相的人,我简直讨厌透顶,她是我们家多年不来往的远房亲戚。她的胖脸上堆着刚出炉的烫嘴的笑,“浅浅已经长这么大了!马上就是大姑娘了!”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伪装出的惊喜,妈妈什么也没有察觉到,而我却从她直盯着我的目光里,瞬间感觉到我摇摇欲坠的童年,在她不加掩饰的迫视下,以不可挽回的颓势,逼近保质期的最后期限。
我绝望地想,等到最后的期限来临,我将再闻不到童年沁人心脾的芬芳,看不到从皮肤下透出的闪闪金光,转眼间,我就蜕变成了普普通通、庸庸碌碌、毫无希望的人们中的一个,我会满嘴抱怨、暴躁易怒、对世界失去好奇,甚至变成一个热衷毁掉别人的世界来获得存在感的人。
我仿佛听到转动的时间“叮”地响了一声,就像微波炉加热完毕,发出的那机械、冷漠的提示音,不耐烦地宣告童年已至此结束。我快要哭了。
在这之前,我没怎么思考过这类问题。尽管从越变越小的衣服鞋袜、不再适合我的玩具、生日蜡烛的数字,我也隐约感觉到,成长就在身体里缓,慢地发生着。对于这些不是什么显而易见的变化,我和大多数乐观的孩子,深信童年将会无限漫长,漫长得像起点跟终点之间距离最远的公路,沿着它一直走一直走,永远也不会抵达路的尽头。
这条在我看来永远绵延不尽的公路上,猝不及防地在眼前出现了“绕道通行”的告示牌,不管愿不愿意,都将没有选择地按照示意,艰难地拐进诡谲汹涌的青春期弯道,最后闯入全然陌生的成人世界。
我祈祷爸爸妈妈忘掉我即将到来的十二岁生日,就好像没有庆祝,便可以假装它不存在似的。
但他们不仅没有忘掉,还在“CAKECAKE”预订了我最喜欢的榛仁布朗尼蛋糕,并暗地里邀请了我要好的同学和朋友,为我策划了一个以惊喜为主题的盛大生日会。
我拐弯抹角、旁敲侧击,企图打消他们的念头,爸爸和妈妈却一齐笑眯眯地装傻,而我表现得越焦急就越让他们误以为我对生日充满了期待。
因此我陷入了有史以来最沉重灰暗的沮丧之中。
二
它是专属于童年的游戏。
当你玩跳房子游戏时,会感觉到柔软的芬芳的童年时光,都从用粉笔画在地上的方格房子里流露出来,温柔地包围了你,而绝没有流露出丝毫将留下你、独自扬长远去的意思。为此我总是乐此不疲地跳房子,以此来验证童年仍然存在于我的世界。我不仅缠着伙伴玩,有时候还自己跟自己玩。
在跳房子游戏里,小石子是非常重要的。你得先把它扔进第一格房子,游戏才算是真正开始。于是你准备好,单脚起跳,落到第二格,又再次起跳,就好像你是个顶尖的芭蕾舞者,踩着轻盈的舞步,直至抵达最顶格的“天堂”。
妈妈对这个游戏充满疑惑。“我一点也不明白,它究竟有什么好玩。”她每次试图把我从跳房子方格里带走时,都这么念叨。
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明白,这是个简单却叫人着迷的游戏啊。我是那样地着迷,以至于暗暗希望能永远在粉笔勾勒的方格子内,被童年的时光温柔地包围着,一直无忧无虑地跳下去······
为了给我一个惊喜,妈妈指使我去药店为爸爸买咳嗽糖浆,而爸爸压根就没有咳嗽。我走过两个街口去药店买了咳嗽糖浆。在回家必经的路上,有个水泥篮球场,那里废弃了半边,因为一个篮球架在不久前的暴风雨之夜被吹折了,而另外半边,被一群精力充沛的高中生占据着,在有人围观时,他们总是很炫地表演扣篮。
为了让爸爸妈妈有充足的时间来制造这场惊喜,我来到了水泥篮球场,坐在球场上边的石礅子上想象我的同学和朋友,谁在此时抵达了我家。我知道家里的天花板、窗户、门框、风铃甚至布熊耳朵上都挂上了气球,五颜六色泡沫似的气球和长长短短的彩带,以轻盈跳跃的姿态,营造出欢庆的氛围。
家里摆满了等待被拆开的礼物;用草莓酱勾勒出“浅浅生日快乐”字样的布朗尼蛋糕,此时一定也放在了桌上,上面还会插上十二根蜡烛。在我进门前,爸爸会点燃蜡烛,妈妈会跟同学和朋友们一齐唱起生日歌用映着点点烛火的眼睛,期待地看着我,等我露出惊喜的表情,一口气蜡烛吹灭,然后好等不及地说“生日快乐”。我宁可安静地玩一下午跳房子,也不想要盛大的生日会,目的是为了庆祝我的童年距离过期越来越近。
当我把这些都想象了一遍之后,就只好无聊地东张西望,就在这时,我一眼看到了它。噢,跳房子!层层叠叠的方格,组成了七层“房子”,就在废弃的那半个球场上!
在起跳的地方,摆着一块蓝莹莹的海玻璃石子,漂亮得好像一滴传说中人鱼的眼泪。我知道该回家了,可是脚却不听使唤地朝跳房子走过去。
“就玩一次,”我对自己保证,“然后就回家。”
我捡起蓝石头,它一定被很多孩子握住过,隐约有种童年的温热感。我屏住呼吸,很轻地把它扔向跳房子的第一格,生怕摔碎它。
蓝石头画出一道淡蓝色弧线,落在第一个方格,我隐约听到“咔嗒”一声,仿佛有扇看不见的门被打开了。
但这里没有门,肯定是我听错了,我蜷起左脚,用力地跳进第二格里,太好了,很顺利,接下来是第三格,第四格······童年的时光弥漫开来,铺天盖地地笼罩着我。
可是,当我从第六个方格,奋力向前跃入半圆形的“天堂”里时,球场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起来,就像是压缩机把它们挤压得变了形。等到世界再次变得真实,我已经单脚站在了一个旷野上。
三
一个接一个的格子,一整片旷野仿佛是个巨大的跳房子游乐场。孩子们玩跳房子游戏的喧闹声,从远方随风传来,让人心痒痒,忍不住想加入其中。
我大概在梦境中来到过这里,我丝毫不感觉害怕,就好像从水泥篮球场突然间来到这里,是件理所当然的事。
远处旷野上的孩子们玩得真尽兴啊!旷野上带着童年温热气息的风吹拂着我,我完全忘记了生日会和榛仁布朗尼蛋糕,还有满屋子的气球与彩带。我远远地观察他们。这些男孩和女孩,都跟我差不多大,但一眼就能看到童年停驻在他们身上的痕迹,好像时间对待他们特别仁慈。
他们也发现了我,窃窃私语起来,整个游戏都暂停了下来。
“新来的女孩!”有人说。
“来跳房子吧!”有人对我发出了热情的邀请,更多人用力跺脚和鼓掌表示欢迎。
我从没有受到过如此隆重的欢迎,因此稍稍有点儿尴尬。不过下一秒,我就欢快地跳过石块和野花,朝他们飞奔过去。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,我应该属于这里。
没人问我叫什么名字,怎么会来到这片旷野,同样也没人打算对我介绍自己,仿佛这一切都是很顺理成章的。
游戏者们都对我微笑,有个长得像洋娃娃的女孩,友善地问我:“你知道‘跳房子原野’的游戏规则吗?”
噢,这里原来叫作“跳房子原野”。“什么规则呢?”我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羞涩。
“看到原野上的格子了吗?”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男孩提醒道,“每个格子里都有个名字,如果你想加入游戏,必须先找到属于你的一个空格,在里面留下你的名字。”
“名字?”我低下头,留神看脚下的方格。
果真,每个格子的角落处都署着一个小小的名字,就像是作业簿上的签名,“南小风”、“布丁”、“栗子”、“落落”······有些个名字是用小石头摆成的,有些是用颜料涂画成的,还有些是用铅笔头、橡皮之类的东西拼成的,但无论什么形式,它们都没被风吹走,也没被雨水冲掉。
洋娃娃女孩继续说道:“你一定是在很偶然的情况下,才穿过‘跳房子之门’来到这儿的吧。”
“我记得当时,在一座水泥篮球场上跳房子来着···”奇怪的是,我觉得记忆有点儿模糊。
“你遇到了‘跳房子平原’的入口,”洋娃娃女孩点头道,“它为每个不愿意长大的孩子敞开,但机会只有一次。”
“一次?”我倍感失落,“那要是我下次还想来的话,就来不了了吗?”
“你渴望再次来到‘跳房子原野’吗?”洋娃娃女孩的眼睛亮起来,“如果你拥有一个写着你名字的方格,‘跳房子之门’就会永远为你打开了!”
“这样,你可以随时来这里。”眼睛弯弯的男孩补充说。
“还不仅仅是这样,”洋娃娃女孩又说,“当你把名字留在了格子里,也意味着把童年寄存在了‘跳房子原野’,这样你的童年就永远不会过期了。”我盯着洋娃娃女孩,看到童年清晰地停留在她身上的痕迹,然后是眼睛弯弯的男孩,再然后是单眼皮女孩、有酒窝的男孩······我仿佛明白了什么。
“你······你们留在童年里已经很久了吗?”我的声音有点发抖。
“很久了,”眼睛弯弯的男孩耸了耸肩膀,“久得我已经忘了度过多少个十二岁生日了。”
四
我在“跳房子原野”上找到一个空格,用石块和羽毛在角落拼出我的名字“浅浅”,就这样我把童年寄存在了那里。
接着我加入了游戏,跟那群拒绝离开童年的孩子一起跳房子,直跳到“跳房子原野”的天彻底黑透。
夜黑了下来,原野上的天空升起了灿烂星辰,大部分孩子都累坏了,他们打算回到现实的家。但有少数几个孩子留了下来,其中包括洋娃娃女孩和眼睛弯弯的男孩,据说他们已经在旷野上驻留很久了。我没有问为什么,那不太礼貌,我想也许他们不太喜欢自己的家吧。
我还不知道怎么回家。洋娃娃女孩看出来我的尴尬,告诉我很简单,只要把蓝石头丢进写着我名字的方格,门就会打开。我照她说的那样做,听到“咔嗒”一声,就单脚跳进去。
穿过被压缩扭曲的世界,我回到了水泥篮球场。我发现,尽管我在“跳房子平原”玩了整整一下午,实际上时间却并没有过去多少,那群高中生还在打篮球,他们压根没注意到我在跳房子的时候消失过。四周围的一切都正常极了,仿佛根本就不存在“跳房子原野”,以及寄存童年这回事。只是我还握着一枚海玻璃般的蓝石头。它发出蓝莹莹的光,算我去过“跳房子原野”的唯一证据。我紧握着它,用掌心感受着它的温热,兴奋又不安地朝家的方向飞奔。
我按了门铃。爸爸神秘兮兮地打开门,飘满气球和彩带的房间从他背后露出来,榛仁布朗尼蛋糕上跳跃着点点烛火,妈妈跟我的同学和朋友唱起了生日歌。她们用映照着烛火的眼睛期待地注视我,只等我露出十足惊喜的表情,再一口气把蜡烛吹灭,好等不及地说“生日快乐”。
只是,蛋糕上的蜡烛好像少了一支。我又数一遍,的的确确,只有十一支蜡烛。我有点奇怪,想扭头问妈妈是不是搞错了,但突然之间我意识到,我的童年寄存在“跳房子原野”了,十二岁生日被取消了。我将永远驻留在十一岁,驻留在不消逝的童年时光里。
“浅浅,十一岁生日快乐!”爸爸妈妈和其他人一起大喊,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,而我忽然有那么一点儿失落。
从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长大,每年都过十一岁生日,永远读四年级。我的童年成了世界上从起点到终点距离最长的公路,我永远也不必担心有天会抵达路的尽头。
没有人对我不再长大的事存有怀疑,学校的老师和同学、家里的亲戚、周围的邻居,每个人都打心里认为这再正常不过,并对我充满了善意和宽容。
我再不记得自己究竟度过了多少个十一岁生日。只是渐渐地,在现实世界中我不再有朋友,越来越孤独,因为别的孩子总是很快长大,十二岁、十三岁、十四岁······时间以我难以企及的速度,带着他们闯人了另一个我拒绝进入的世界。
有什么关系呢?!我可以用蓝石子打开“跳房子之门”,去广袤的“跳房子原野”,在那里,和许多像我一样不肯长大的孩子玩跳房子。我们常常从清晨疯玩到天黑,有时还在星空下疯跳。
在“跳房子原野”,时常有游戏者忽然就不再出现,抛弃了我们都热爱的游戏场,但我们从不担心,因为总是有新孩子加入,我们永远也不会缺少玩伴。
不过有时候,我还是会感觉到厌倦,我不再那么热衷跳房子游戏了。而“跳房子平原”总对我发出召唤,那时蓝石子的莹光会闪烁得特别强烈。好几次我把蓝石子藏了起来,放在带锁的小铁盒里,它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。即便我没有接触到它,但手掌也会感觉到它散发出的温热的童年气息,我便忍不住再一次打开那道门——我没办法抗拒“跳房子平原”的召唤。
一天,所有人都呐喊着欢迎一位新加入的女孩——她有张像洋娃娃的脸,我忽然感觉一道光划过记忆。洋娃娃般的女孩!我回想起来,在好久以前,我还认识一个洋娃娃女孩,那是我第一次来到“跳房子原野”,她为我解释了这里的游戏规则。
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,她就再没有出现过,但我相信她还留在旷野里。那天我没有跟大家一起跳房子,而是满原野地寻找她的下落。我胡乱走了很久,走到星星升上又落下,一直走到方格的边界。
在方格消失的地方,有许多人影在晃动。他们都是孩子,他们没有在玩跳房子游戏,而是忙着用铁锹平整土地,用尺子丈量,然后沿尺子撒上白色的粉末做记号,接着在记号上画出新的方格来。
“跳房子平原”上的方格是这么来的!我恍然大悟。忙碌的人群中,有人发现了我,抱着一盒做记号的白粉末,慌张地朝我跑过来。
“是你!”我惊喜地认出了洋娃娃女孩。
“你来做什么?”她惊讶地问,“难道你的名字也······”她支吾着没再说下去。
“我的名字?”我很不解,“我是来找你的!今天原野上来了个长得像洋娃娃的女孩,我就想起了你。”
“谢谢你还记得我,”洋娃娃女孩喃喃地说,“留在童年里的人,总是很容易快乐,很容易遗忘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去跳房子了?”我关切地问。
洋娃娃女孩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。“我··我得留下来··绘制新格子。”她吞吞吐吐地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不能说很多,但留神你的名字,要是它变成格子和泥土的一部分,你就再也没办法离开‘跳房子平原’,不得不成为绘制格子的人。”洋娃娃女孩看了看四周,压低声音说道。
我还想问得更清楚些,可她跑回了忙碌的人群。我只好往回走,回到我的格子查看我的名字。
让我不安的是,我的名字“浅浅”,大部分已经被泥土中钻出的根须缠住,即将变成格子和泥土的一部分。或许女孩说的不是真的,我安慰自己。
五
我完全没想到新来的老师会是小贝!
她剪着短发,穿着雏菊颜色的套装,比我想象中她长大的样子更好看。很久以前,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,参加我的第一次十一岁生日会时,送给我一只猫咪图案的铅笔盒。
那时候,我们总黏在一起,分享彼此的秘密、心事和零食,连老师也拿我俩没办法。我们还有好多约定,譬如要一起去希腊旅行,一起开间咖啡馆,上同一所大学,同一天举行婚礼。
只是现在她已经完全不认识我,跟我说话的声音柔和而陌生,是新老师试图跟一个女学生拉近距离的语气。
我仍旧停留在十一岁,孤独地停留在这里,巨大的失落感弥漫开,让我的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。
小贝大概已经忘记了怎样跟一个十一岁的女孩相处了,她完全吃不准哪句话伤害了我,紧张得手足无措。
“老师说错话了吗?”她小心翼翼地问我。
不是的,小贝你不会明白!不过我没有这么说,我忍住了抽泣。
“小贝,”我脱口而出,这让小贝愣了一下,“长大是什么感觉,会很可怕吗?”我小声地问。
小贝的目光变得柔软,像一团童年时光,像一块太妃糖。“你很像一个人,她是我小时候的好朋友,”然后她摇了摇头,露出真诚的微笑,“长大是种很奇妙的感觉,失落也快乐,你会遇到好多挫折,但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,你会收获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和美好。”
我有一点释然,我相信小贝。
“你还会怀念童年吗?”我还有疑问。
“怀念!”小贝很肯定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选择一直留在童年里?”
“选择留在童年里,可以吗?”小贝笑起来,“嗯,让我想想,就算真的可以,那也不是我的选择,正因为童年会过去,所以才值得怀念。”
我终于懂了,尽管有点迟。
“我得走了。”我对小贝说。
“去哪儿?”小贝诧异地问。
我来不及回答,一口气飞奔出教室,跑到操场上,在那儿找到一个粉笔印已经模糊的跳房子。我深吸口气,把蓝石头扔进了第一个格子。
我一级一级跳着,直到跳入顶格的半圆形“天堂”,我站在了“跳房子原野”上。
也许时间不太对,旷野上很安静,没有孩子在玩游戏。好极了,我俯下身,用手指从泥土里抠出拼成我名字的石子和羽毛,它们被泥土吸附住,被白色根须缠绕着。我用力拉扯,抠破了好几个指头,总算把它们都挖了出来。
我丢掉石子和羽毛,站起来眺望旷野,仿佛看到旷野的尽头,洋娃娃女孩在对我挥手。“再见,跳房子原野!”我大声喊道,并狠狠把蓝石子砸在地上。
它撞在一块石头上,碎成无数细小的裂片,散落在泥土中。蓝莹莹的光消失了,整个原野开始变形,好像掉入了压缩机,等世界恢复原状,我已经站在了水泥篮球场上。
那群高中生仍旧在打篮球,有人投出了一个精彩的篮板球,旁观的人喝起彩来。
我微笑地看着这一切,然后转身走回家。爸爸神秘兮兮地为我打开门,“生日快乐!”飘满气球和彩带的房间从他背后露出来,榛仁布朗尼蛋糕上跳跃着点点烛火。
亲爱的妈妈和小贝,还有所有的同学和朋友,一起唱起了生日歌。
我十二岁了!
创作感言
我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孩子,渴望长大,但不像别人那样义无反顾,当意识到一些童年的特质开始消失时,整个人都惶惶不安起来。我一路走来,发现成长虽然不易,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,我遇到挫折,也收获了美好。我想告诉那些担心的孩子,别害怕长大!(黄颖曌)